罗刹沉默了片刻，眼神飘浮，眉眼带惆怅，似在想心事，良久，她自嘲一笑：“为何这般？”
“因为他们是二傻子啊，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，偏要学古之圣贤，为生灵立命，为天地立心。”
“他们以为自己是谁啊？圣人吗？”
罗刹美目中流露出鄙夷的神情，却又忽的长叹一口气：“罢了，我有什么资格嘲笑他们？我不也，……”
罗刹的话只说了一半，便岔开话头，不肯吐出半个字了，白长君并不追问，他并不喜欢刨根问底。
“小白蛇弟弟你看，食肆左边有条溪水，水能遮挡我的气息，呆会儿我们逆流而上，潜入山岭。”
白长君探出脖子，从窗户看过去，果见，一条清澈见底，潺潺流动的小溪流：“我也走水路。”
罗刹点点头，素手轻轻一挥，结界散去：“倩眉，等会儿寻杂毛狐狸，多收一些饭钱，我等先走。”
“撤帘！”
“是，主人。”
倩眉莞尔一笑，转身，素手轻轻挑开了布帘子，白长君尾巴轻甩，驱动腹部鳞片，不急不慢爬下了楼梯。
恰在此刻，白长君刚出食肆，外间，一头提着菜篓子的小精怪，忽见白长君身影，他一愣，急忙揉了揉眼睛，激动的招手大喊：“小白蛇啊，又见着你了。”www.vislin.cn 双草鹅小说网
忽的，他又见白长君身上隐隐约约，神性显现，气度非凡，早与他不是一路人了。
瞬息，泥螺精呆了，急忙紧紧的，捂住了嘴巴，一步步后退。
不待白长君循声看过来，泥螺精一把扔掉手里的菜篓子，身形变幻，现出灰扑扑的泥螺本体，滋溜一下子，钻进了菜篓子。
方才，白长君隐隐约约听有人叫他，昂起蛇头寻找，没见半个人影，便也罢了，蛇躯缓缓沉入溪水。
直到很长时间，泥螺精才慢慢钻出菜篓子，变幻半形，薄薄的壳上，挂着几片烂菜叶子，细细的胳膊紧紧抱着胸前，木木的低头，也不言语。
螺壳里伸出两只人一样的腿，细看，一条腿粗，一条腿细，细的仿佛刚长出来，颜色略浅淡。
“咋滴，小泥螺，你藏啥子呢？”一只老麻雀飞来，停在了泥螺精的菜篓子边缘，叽叽喳喳道。
“我，……我方才看见好大一条长虫，心里害怕，蛇乃我泥螺一族的天敌，以前我住河里淤泥中，常见蛇一口一个，整个儿，生吞泥螺。”
泥螺精支支吾吾，哆哆嗦嗦，终于随便扯了个假理由。
倒把老麻雀弄笑了。
“真是个没见识的野小妖，我等已经启灵了，便不再是动物。”
“你瞧见这家食肆老板娘不，还是美狐狸精呢，她家雇佣的帮工，有兔子怪，也有野雉精。”
“也不是老哥我瞧不起你，胆儿肥一些，才好混，你如今也不是山野间，任人欺凌的野妖了，你是正儿八经的，城隍爷爷治下，拥有户籍的，妖民。”
老麻雀郑重其事道。
泥螺精点点头：“明白了。”
老麻雀见泥螺精一副乖巧模样，又好心提点了一句：“方才路过的白蛇，乃城隍爷爷玉封的，李家村新任井神。”
“神道正九品地祇，身份贵重，你可莫要胡乱喊人家长虫了，神道等级制度森严，我等草民见官，第一，不许直视上官，第二，须恭敬让道，可记下了。”
泥螺精嗯了一声：“多谢老哥提点，我记下了。”
“嗯嗯，你以后好好送青菜，活儿虽然辛苦，赚的钱子也够养活你了，别去想那些有的，没有的事，好嘞，老哥只能帮你到这儿了，以后的路，你自己走，我去也。”
老麻雀扑腾飞起。
泥螺精目送老麻雀飞远，心里暗暗打气，是啊，他现在也是正儿八经的妖民了，也有了户籍。
只要好好干活，日子一定会越过越甜，至于小白蛇，哎，忘了他吧！
人家什么身份，自己什么身份？
泥螺精的脸上裂开笑容，挺直了腰板，不再自卑，伸出细细的胳膊，拖着重重的菜篓子。
一步步挪向白狐娘食肆，恰好黑云层散去，一缕阳光破空落在了他身上。
泥螺精费了大力，才将青菜搬到了后厨房，静静的等待人家接收，无论是青菜，还是他，都仿佛被人随时挑选的货物。
一只五彩羽毛的，半化形野雉精妇女，晾了泥螺精好一会儿，才一脸不耐烦的上前。
野雉精妇女擦了擦双手，拉过菜篓子，翻翻拣拣，只留下嫩菜叶子，稍微发黄，发卷的叶子，一律不要。
挑挑拣拣了半天，一篓子菜，变半篓子，野雉精才满意点点头。
不过，嘴里还是说出刻薄话语：“今儿送菜的，咋换成了你这个瘦不拉几的泥螺？”
“一篓子菜，只半篓子能吃。”
“菜还送迟了，须知，蔬菜就是吃个新鲜，啧啧啧，瞧你也怪可怜的，便只扣你五个制钱吧！”
此刻，白长君与罗刹缓缓沉入了溪水，白长君一入水，敏锐的感应到了此地的水神权柄。
他隐隐约约看到，其实也不能说是看，而是神魂感应，一只青蛙模样的怪物，四脚朝天，躺在溪底，白白的肚皮鼓鼓的，呼呼大睡。
一路遁水，逆流。
白长君摆动长尾巴，缓缓向着松山方向游戈，罗刹施展法术，一层透明的水膜包裹住他们，杜绝外界的感应。
越是离松山近，白长君越是感应，水中，空气中，蕴含的灵气越发浓郁，浓郁的他通体舒坦。
当然，空气中也含有腐殖的，阴暗的，堕落的，见不得光的无数生灵气息。
山岭，自古生生不息，孕育了无尽的生灵。
山岭，也藏污纳垢，许多不容于世的存在，纷纷藏身山岭，比如，死后不愿进入轮回的鬼修。
初生的山精野怪，犯了事的神灵，无主的孤魂野鬼。
罗刹道“山岭之主，乃是山神，位列神道武官编制，名义上归城隍衙门文官管理，乃是以文御武之道也。”
“实际上，神道门道多着呢！”